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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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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……

兩人在島上最先要解決的, 是最基本的衣食住行。

食材,是最容易的部分。其次,為了避免有可能出現的風暴破環, 陸澂將海灘邊的草棚、遷至了內陸的山坳中,並且開始伐木擴建。而阿渺最為在意的,是趕緊熬煉樹皮、搗曬成紙巾或者軟絮,不然再過幾日就要來訪的月事可不知該如何應對……

好在兩人都是動手能力極強之人,幾日分工配合下來,必要的東西皆已置齊, 對四周山林間的草植又有了更多的發現, 濯發用的木樨、洗浴用的皂莢、漱口的楊枝、濾水的水君葉,俱是取之不竭。

天公, 也甚是作美。

自從上一次的風暴之後,一連近半個多月都不曾再下過雨。

阿渺和陸澂趁著好天氣,很快將土封的冶煉爐建了起來, 又用船上的皮帆改制成了橐龠,最先嘗試的, 便是燒制陶器。

阿渺用山巖下找到的粘土捏了碗狀的泥坯, 自信滿滿地開始燒制, 但不知是不是爐火溫度控制不好的緣故, 前幾次出爐的陶碗,一夾出來就碎了, 令得她無比氣餒。

到了第四次, 阿渺索性把泥坯扔進爐裏、也不踩橐龠了,回到海灘那邊整理造船的材料。待她返回之時,卻見陸澂正站在火爐前,俯身將燒得發紅的小碗夾了出來。

他感覺到阿渺走近, 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到石板上,扭頭對她緩緩一笑:

“燒成了。”

阿渺連忙放下手裏拎著的螃蟹,蹲身湊到了石板前,難掩興奮,“真的?”

這下存藥汁、漿糊什麽的,總算不用再去揀蚌殼……

陸澂取來細竹筒裏裝著的草藥水,遞上一支竹筆:“不是想添上花紋嗎?現在畫,藥水的顏色就能保存下來。”

阿渺連忙接過筆,既期待又緊張,思索一瞬,在盞身迅速地勾勒出一艘小船的輪廓。

“希望造船也跟這次燒陶一樣順利吧!”

她打量著自己的作品,頗為滿意地彎起嘴角,雀躍地站起身來,不經意地撞上了身後咫尺之距的陸澂。

被爐火烤得溫熱的發絲,輕快地蹭過他的下頜,女孩轉身擡頭,臉上純然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,他便不由得也牽了下唇角。兩人眸光中映著彼此的欣然,俱有片刻的怔忡。

阿渺回過神來,垂了垂眼,將竹筆遞還給陸澂:

“你要畫點什麽嗎?”

陸澂接過筆,握在手中,慢慢蹲下身,在阿渺畫的小船上添了兩個小人,淡笑道:

“只有船、沒有船客的話,感覺像是因為我造船的技術太差,讓風浪把我們中途顛進海裏了。”

阿渺聞言不覺莞爾,也蹲下身,等陸澂畫完了小人,從他手裏取過筆,又迅速地在小船行駛的前方添了片陸地。

“那照你那麽說,只是在大海上漂著,也豈不是前途未蔔的意思?”

她抿唇轉著手腕,在陸地上勾勒出一座小小的屋舍,一面繼續道:“要像這樣,前面馬上就要到有人煙的地方了,才算大功告成了!”

陸澂目光流轉,修眉佯蹙,“那萬一你這小屋是荒廢的舊舍、久無人居又怎麽辦?”

“那我添上炊煙,表示有人在做飯好了!”

阿渺握著筆,在屋頂上戳戳點點,無奈碗體窄小,畫出的炊煙暈成了一片雲狀。

她有些心虛地頓了一下筆,清了清喉嚨:“那個……這裏也有可能是鐵匠鋪,火爐的煙比較大……”

陸澂努力壓平上揚的嘴角,“嗯,也有可能是鐵匠鋪。”

他夾起陶碗,放到了石板下。

有了第一次制陶的成功,阿渺興趣一發不可收拾,各種盆盞器皿,很快大大小小地堆滿了爐火旁。

“工地”不斷擴張,“工棚”越搭越大,與之毗鄰的兩間小屋,也從最初簡易的草棚、變成了木制的房舍。阿渺用燒出的小陶罐養了些色彩各異的小野花和藥草,點綴在門前窗下。陸澂則用棕葉編制剩下的繩索,在屋前的大樹下做了個秋千。

而最重要的造船任務,歷時數月之久,也總算有了些進展。

陸澂當初在沂州組建船隊時,曾了解過海船的基本構造和設計,知道船體底部的工序尤為重要,尋常的粘合劑決計不能用,固定船體必須依靠手工鍛打的鐵釘,為了解決這一點,兩人單是從建造更高溫的冶煉爐、到用沙模制作出鍛打的工具,就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。到了第一批鐵釘制成,已是兩人漂落荒島的六個月後。

有了鐵釘,陸澂便用榫接釘合的方法,將之前海船殘骸中的船板、重新裁制後,慢慢組裝出了隔水底艙,然後固定住單桅。

他右臂的筋脈被割斷,雖不曾傷至手掌,但任何大幅度的動作都無法完成。這天傍晚,阿渺來到海灘邊的時候,便見陸澂站在成型的船上,用一側身體支撐住桅桿,左手拉動長繩,艱難地將帆索收緊。

她將手裏的陶罐放下,走上前:

“要我幫忙嗎?”

“已經好了。”

陸澂系緊繩索,躍下船來。

沙灘上架著燒烤的鐵皮板子,下面的柴火燒得正明旺,將魚蝦的香味送入張揚的海風之中,四下飄散。

阿渺在烤架旁坐好,鋪開芭蕉葉,把帶來的陶罐和小盞擺放上去。

陸澂也走了過來,用叉子翻動了一下烤盤上的螃蟹和海蝦,看了眼芭蕉葉上的罐盞,問道:

“怎麽今日就把酒取出來了?”

這酒是他在阿渺生辰那日,用島上的楊梅釀的,如今封了才三個多月。

“我知道現在開了味道還不醇,可我數了下日子,好像今天是年夜吧?沒有過年的屠蘇酒,楊梅酒也不錯。”

阿渺低著頭,掰著罐上的封泥,一面說道:“再說,依著我們造船的速度,過不了多久就能啟航。這酒反正也留不長。”

她湊到罐口,聞了聞味道,倒出兩盞酒,遞了陸澂一盞,自己取另一盞抿了一小口,“還好,剛好配螃蟹。”

陸澂接過酒,望向暮空,依稀有些失神。

海島氣候常年如夏,每日又忙得暈頭轉向,不知不覺眨眼間,竟然……就已經是年夜了。

時間,過得可真是快啊!

太快了些……

他仰起頭,將盞中果酒一飲而盡,笑道:“是啊,反正也留不長,不如現在喝!”

兩人就著酒、吃著烤蟹,海平線上的夕光漸漸暗去,夜風吹開浮雲,露出了漫天耀眼的星光。

阿渺曲起雙膝,支肘托著下巴,感受著腹間升起的溫熱酒意,人不禁有一絲微微的曛然。

“你記不記得,紫清行宮裏也有一株很高的楊梅樹,每年都結特別多的果子?”

她想起童年往事,語氣輕柔,“每次路過,我都想摘一顆嘗嘗,可乳娘嫌不幹凈,說什麽也不許,所以直到現在,我都還一直有些念念不忘呢。”

陸澂亦陷入回憶,重新斟酒,執盞於手,“我記得那株樹。有一次,你在那樹下玩耍,被馬蜂蟄了手背。”

他那時跟一群貴族少年一起、陪著聖上聽經,知悉了馬蜂之事後,也一同匆匆趕到了清渠邊,遠遠看到阿渺被蕭邵疾步抱著離開。

阿渺也記得那場意外,想起安氏兄妹,不由得聲音低微下來:“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反而是喝了藥後才開始發燒的。”

她是去了天穆山以後才琢磨過來,自己天生體質特異,那點蜂毒根本不可能傷到她,所以反而可能是禦醫的那劑猛藥,讓她白白受了場罪……

陸澂笑了笑,“你自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,但你兄長可是擔心萬分。我還記得他找到我時,我第一次聽見他說話那麽快。”

蕭邵少時的性情,最是溫柔沈靜。阿渺想象著哥哥當時焦急求助的口氣,又是酸楚、又是感動,微微彎了唇角:

“我記得。當時五哥帶著你來給我上藥,我還昏昏沈沈的,只覺得你拿什麽東西戳了我手背一下,有點痛,然後上的藥涼颼颼的,是吧?我那時迷迷糊糊的,好像還說了些話,但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麽……”

陸澂垂目看著手裏的酒盞,笑意淺浮,“你說,若是二公主下次再提貍貓,你就打她。”

“啊?”

阿渺楞了一下,隨即撲哧一笑,“我怎麽會說這個呀?好傻啊……”

陸澂擡眼凝視她的笑顏,眼神清澄,語氣中有淡淡的揶揄:“是覺得我幫了你,想替我出頭?”

阿渺跟他對視了一瞬,垂了垂眼,“我可沒那麽好心,要替你出頭。我要打蕭令露,也是因為她瞎編排我……”

說什麽阿渺和阿澂,一個茫然不清、一個清澈見底,理應湊成一對……

想起這些幼時令她著惱的戲言,阿渺如今卻只覺得羞窘,訕顏地住了口,取過酒盞,自斟自啜著。

陸澂看出她的尷尬,笑了笑道:“確實是瞎編排。照二公主的說法,大名對大名,你叫令薇、她叫令露,清露澄澈,也合該是她跟我更配些才對。”

阿渺牽了下嘴角,笑意稍縱即逝,擡起眼,越過篝火的火光,望了陸澂一眼。

或許是這大半年與世隔絕的生活太過簡單純粹,他身上從前那種疏冷拙言的別扭勁兒、被松弛舒展的情緒所化解,人變得……像是更善言談了些,也笑得多了些。

其實他原本,就是很聰明機變的一個人。如果沒有小時候的那些遭遇,正正常常地以本來的容貌在京城長大,那當年二姐她們斷然不會拿這樣聰明漂亮的男孩開玩笑,也斷然不會讓他跟自己這個“死對頭”扯上任何的聯系……

想著那樣的情形,阿渺心裏說不出是好笑還是有些古怪,垂著眼道:

“是呀,你的名字其實跟好多人都特別配。你在青門不是還有個名字叫無瑕嗎?無瑕美玉,跟我朋友白瑜的名字就很搭!還有那個柔然的娜仁公主,她名字在柔然語裏不是月亮的意思嗎?《詩經》裏不都唱什麽‘月出皎兮、佼人僚兮’?想想都特別美,月色如水,澄澈無瑕……那可不是天生一對嗎?”

明亮的火光後,少女低垂著面龐,絮絮叨叨地數著名字。

她的身後,是廣闊無垠的海島夜空,壯美瑰麗,就連星星都仿佛比別的地方更明亮一些。每當夜風拂散流雲,那些閃耀的點點光亮,便如同情人的眼眸一般,溫柔地俯瞰下來。

陸澂定定凝視著阿渺,看著金色的火光跳躍在她輕輕顫動的眼睫上,依稀覺察到了某種讓他心跳逐漸紊亂的情緒,就連意識,也變得微微眩暈起來……

“令薇……”

他望著她,帶著幾分試探與祈盼的,輕喚出聲。

然而阿渺卻在同一時間,倏然站起了身。

“時間不早了。”

她埋低著腦袋,迅速收拾了一下罐盞等物,“我去洞裏洗澡。你把這些東西帶回去,可以吧?”

他們的主要作息場地已經搬去了內陸的山坳,但為了方便日後下水、造船必須海灘附近進行,所以兩人日常都會到海灘這邊來走動,於是阿渺每晚都順便在洞中的水潭洗漱完,再回木屋休息。而陸澂則去山中的落泉旁洗浴,與阿渺完全避開,省去了彼此尷尬。

“要我等你嗎?”

陸澂定了定神,掐滅心中祈望,也站了起來,幫忙收拾著東西。

“不用。”

阿渺搖了搖頭,裹好芭蕉葉,從爐架底下揀起一支火把,轉身朝海灘盡頭的崖洞走去。

進了洞,她點燃魚油燈,又往池邊的火堆裏添了些柴,然後慢慢綰起長發,情緒依舊有些起伏。

自己剛才,都在說些什麽呀……

她坐在水池邊,有些懊惱地把臉埋進雙手中,呼了口氣,哭笑不得。

他跟誰一對,關她什麽事啊?又不是還在建業城,要靠著這樣的伎倆去試探他的心意……

而且人家不也已經說了,不會對她再起念頭、跟她以前的事也都徹底了結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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